作者:高仔
【四面楚歌】
在一七五七年六月十八日於柯林會戰的慘敗之後,曾經不可一世的普魯士頓時成為全歐洲人人喊打的對像。在凡爾賽盟約所構築成的聯合軍體系之下,法、奧、俄、瑞等歐陸列強集結四十餘萬大軍,從四面八方朝普魯士王國壓進。
七 月二十五日,歐陸傳統強權的法國陸軍在利希留公爵(Le duc de Richelieu)的率領下,於哈斯騰貝克會戰(Battle of Hastenbeck)中擊潰了漢諾威選帝候領的英漢聯軍,並迫使英國遠征軍提早打包回家;而法國的夏雷斯.德.洛漢.索拜斯親王(Charles de Rohan, prince de Soubise)更是率領了兩萬四千兵力進逼普魯士本國,並攻陷了馬德堡。
同 一時間,俄國的七萬五千大軍在斯特本.菲德烈維奇.阿帕拉金元帥(Апраксин, Степан Фёдорович)的指揮下,翻越國境線侵攻東普魯士的梅麥爾,並為了攻略柯尼斯堡,而先行佔領大耶恩多夫(Gross-Jägersdorf)附近的 渡海點。雖然普魯士本國防衛軍司令官漢斯.馮.李華德特(Hans von Lehwaldt)率領兩萬五千人前往迎擊,但以如此少的兵力與俄軍交戰實在是螳臂擋車,普魯士的微弱抵抗很快就在俄軍的人海戰術與頓河哥薩克的追擊下被 蹴散,於是俄軍前往柏林之路可說是毫無阻礙了。
奧 地利陸軍在卡爾親王和道恩元帥的指揮下,匯集成十萬以上的大軍,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橫掃普軍未及自波希米亞境內撤出的殘部。更糟的消息不斷傳來,一七五七 年九月七日,馮.溫特菲德將軍所指揮的普魯士軍團約一萬人,在莫依(Moy)被道恩元帥指揮的三萬大軍包圍,最終不敵於是全軍投降。雪上加霜的事還在後 頭,瑞典的第一波遠征軍也已經在裝船待發,預計會投入一萬七千人的精兵加入歐陸的戰局以共抗普魯士。
菲特烈在被擊敗之後有數個月的時間一直無所作為,甚至連他本人都一度陷入絕望之中,但是他後來還是下定決心採取主動,而非坐以待斃。
在混亂的戰局與腹背受敵的危機之中,菲特烈選擇忽略看似強大的俄軍,並派遣布朗胥百克公爵威爾翰,指揮四萬名殿軍部隊拖延奧地利的反攻;大帝所選擇的突破點,乃是當時被認為是歐陸最強,由路易十四親手打造的法蘭西陸軍。
透 過間諜的活動和個人的內線消息,菲特烈得知現今俄軍正因補給不足而陷入難以前進的困境中,因此暫時無需擔心東部戰線的災情擴大。並且菲特烈打聽得知了法軍 指揮官之一的利希留公爵乃是貪財腐敗之士,於是給予其大批賄賂,使得半數法軍的行動暫時停止。趁著這段空檔,菲特烈指揮的主力部隊遂開始尾隨索拜斯親王麾 下的法軍,展開了積極的行動。
在這段時間裡,令人絕望的消息仍然不停傳入菲特烈耳中。為了免於被道恩軍團圍殲,布朗胥百克公爵指揮的普軍 退入了布賴斯勞,奧地利前衛軍的司令官安德烈.哈地克伯爵(Andreas Hadik)則率領其部,趕在詹姆士.凱斯元帥指揮的普軍七千救兵抵達前,攻陷了柏林,並且掠奪了大量財寶才退去。
在菲特烈持續進逼索拜 斯親王指揮的法軍之際,索拜斯也獲得了有利的增援,由戴.布洛吉爾(de Broglie)指揮的一萬五千兵力加入其麾下,再加上約瑟夫.菲德烈.威爾翰.希爾德堡豪森公爵(Joseph Frederick William, duke of Saxe-Hildburghausen)率領的數千名奧軍,索拜斯軍團的兵力達到了四萬兩千之眾。
對 於自己率領的部隊已經被菲特烈盯上一事毫無所覺,獲得補充與增兵的索拜斯軍團於十月中旬開始入侵薩克遜,並於十月二十七日攻陷了魏森菲斯 (Weissenfels)。為了要獲得足以擊敗索拜斯軍團的戰力,菲特烈與凱斯元帥指揮的七千普軍在羅斯巴赫(Rossbach)會合,使得手邊可用的 戰力提升到兩萬兩千人左右。
菲特烈的部隊隨即開始對索拜斯軍團發動一連串的襲擊,先是對於魏森菲斯的逆襲戰,以及塞德利茲將軍所指揮的數 次騎兵游擊,才使得索拜斯察覺到菲特烈軍團的存在。在得知了菲特烈本人就是這批位於羅斯巴赫的普軍指揮官之後,法軍陣營中便出現了一股積極作戰的呼聲,包 色特將軍(Pierre de Bourcet)建議索拜斯可以從普魯士軍的左翼實施迂迴,這樣一來就能透過北方的河流作為天然的阻絕體,利用聯軍兩倍於普軍的優勢兵力,把普軍趕離主要 道路,從廣闊的羅斯巴赫平野上壓迫到河畔予以殲滅之。
於是當索拜斯親王決意要奪得擒拿菲特烈的頭功之後,聯軍全體四萬兩千人便在翌日上午,也就是一七五七年十一月五日展開了行動。
【陷阱】
戰役序盤的機動戰。
菲特烈對於法軍的行動,一直保持著嚴密的監控。除了間諜之外,他派遣了大批輕騎兵作為斥候甚至深入法軍後方,並在鄰近幾個村莊的教堂屋頂都設置了監視哨,其本人也不時爬上羅森巴赫的臨時司令部屋頂上,用望遠鏡觀察西方的動靜。
在 這一天,到了下午兩點,菲特烈正在用午餐時,代替菲特烈從屋頂上監看的馮.高迪上尉(von Gaudi)注意到聯軍行動的煙塵出現在地平線上,似乎是在向南方展開的模樣,於是闖入菲特烈的用膳室報告這個消息。在那時菲特烈便理解了法國人的意圖, 並且迅速地盤算好了如何將計就計,把這批大軍一口氣消滅的絕妙作戰計劃。
這個作戰說起來其實是非常單純的行動,普魯士軍的本隊主力在放棄 羅斯巴赫的營地後,全速向東方前進,來到賈努斯山丘(Janus)背後的低地,雖然羅斯巴赫一帶的戰場給人如同平原般毫無隱蔽的錯覺,但在低矮的丘陵地之 後,仍容有足以展開大部隊埋伏起來的空間。普軍就在山坡地的掩護下展開成斜線序列,把大砲拖到山丘的反斜面待命,計畫趁法軍縱隊不及旋轉之際給予猛烈的攻 擊;而塞德利茲指揮的騎兵別動隊則全速來到山丘的最西壁,作為普軍隊列的最前衛。
但單純的工作並不簡單,說起來要讓部隊拔營之後急行軍兩 哩半,並且完成戰備與陣列的展開是非常浩大的工程,可是在訓練精良的普魯士軍來說,這正是他們的長項。菲特烈迅速地調動他的部隊實施運動,其過程之流暢, 被當時參戰的法軍軍官評價為「如同歌劇在變換怖景似的」,為了因應這個作戰而實施的隊形變換僅花費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菲特烈本人非常清楚普魯士兵的能 耐與極限到什麼境界,於是膽敢實施如此迅速的怖置和機動作戰。
反之來說,當時法軍縱隊的推進就顯得十分緩慢。在上午十一點緩緩拔營之後, 花費了將近三個小時的時間才行進到羅斯巴赫的側面,正當他們準備旋轉進攻時,發現普魯士的主力部隊已經向東移動了。索拜斯親王錯誤地判斷普魯士軍是因為害 怕遭到圍殲而迅速地退卻,為了不讓普魯士軍逃脫,他下令大軍繼續以縱隊急行軍,趕到普軍前方,再旋轉展開成橫隊,繞過普軍的左翼加以攻擊。
然而,這就使得法軍完全地落入了菲特烈所設下的陷阱之中。
【魚上鉤了】
戰役開始,法軍踏入伏擊陣地時的態勢。
下午三點半,聯合軍正在道路上以縱隊急行軍時,塞德利茲判斷敵人已經完全進入了伏擊圈,於是下令麾下的四千名騎兵襲擊法軍縱隊的正面。
塞德利茲的突擊。
當 時的情況,負責指揮掩護法軍步兵縱隊的騎兵軍官戴.卡斯提斯(Gabriel de La Croix de Castries)在其回憶錄中的記載:「我們還沒能怖成隊形,普魯士軍的騎兵就全部衝上來了,他們好像一股堅固的牆壁,以極高的速度推進。他們的右翼攻 擊奧地利的騎兵,他們還在縱隊序列之中,還能應戰的不到三、四個中隊。他們的左翼則朝我們法軍進攻…」
普 魯士騎兵突然的襲擊,使得來不及展開成火力橫隊的法軍步兵隊遭到毀滅性的屠殺,而負責掩護的聯軍騎兵也在猝不及防的襲擊中被擊潰而散去,沿著道路往回西邊 的方向逃走。隨著塞德利茲將軍展開了第一擊,普魯士軍也把大砲推上山丘,讓步兵越過崚線。普軍在重火力的支援下,撕裂法軍的陣線,並且突入其柔軟的縱隊側 面,給予猛烈的排槍射擊。
毫無準備就遭到攻擊的法軍陷入了恐慌之中,索拜斯親王急忙試圖收回他的部隊,但後續的縱隊和潰逃的前衛卡在了一起,結果是使得法軍在毫無掩護的平原上,陷入普魯士的交叉火力中蒙受慘重的損害。
描繪羅森巴赫會戰情景的版畫。
下 午四點三十分,襲擊開始僅僅一個小時之後,法軍的平衡就已經全面崩潰;退卻變成了潰散,四面奔逃的聯軍士兵恐慌地逃離戰場,而菲特烈的追擊持續到下午五點 左右就已經結束,理由是夜幕已近,而且在西利西亞,還有老對手的卡爾親王和道恩元帥的大部隊正在步步進逼布蘭登堡,真正的決戰才正要開始。
【結語】
在 羅斯巴赫會戰(Schlacht von Roßbach)中,由於是單方面的伏擊戰,普魯士軍的傷亡合計,僅有五百出頭。而聯合軍方面的死傷為五千人,被俘也有五千人,丟失火砲67門,潰散無法 收攏的兵力達到萬人以上,整個法軍索拜斯軍團方面可說是完全壞滅了,菲特烈也暫時得以解除西線的危機,趕回東部去救援即將被奧地利大軍蹂躪的本國。
此 役普魯士以二分之一的劣勢兵力,造成了聯軍方面十倍以上的損失,從軍事戰術的角度來說,實在不得不稱之為戲劇性的勝利演出。雖然有人批評羅斯巴赫會戰與稍 後的魯騰會戰,都無法逆轉菲特烈與普魯士的弱勢形態,因此不能評價為戰略性的勝利,但我必須說一句,倘若普魯士在羅斯巴赫或魯騰這兩場戰役中輸掉了一場, 後世也就不會有所謂普魯士和德意志的存在了。
羅斯巴赫會戰不僅是解除了西部戰線之危,打破了法軍光榮常勝的神話,並且使得一度對於歐陸戰局失望透底的英國,再度對普魯士伸出援手,增加了軍費的支援額度,使得普魯士能夠渡過一七五七年這個艱困的冬天。
若要說羅斯巴赫會戰振奮了德意志人的民族精神云云,個人倒是覺得那又有點太過升華此戰役的意義了,但要說此戰讓很多不爽法國的勢力都大呼痛快,那倒是可以承認的事情。
儘管菲特烈在羅斯巴赫會戰中已經取得了令當時世人為之驚嘆的壓倒性勝利,但是普魯士的危機仍未解除;將近七萬名的奧地利大軍,無視於布朗胥百克公爵的拼死阻擋,正在步步往柏林開進。為了柏林,為了拯救普魯士,為了免於滅亡;菲特烈率領他疲憊的部下們,往下一個戰場前進。
當時,在這群困頓又狼狽不堪的弱小隊伍之中,並沒有人知道,下一場戰役將會成為讓普魯士震撼歐陸的偉大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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